家乡的初夏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温州/林立远

铺缀了一地的苍翠，留下了漫天的碧蓝，春天就这样了无痕迹地跨进了初夏，春夏的交替仿佛在一夜间完成。繁花似锦、娇滴苍翠的时节固然令人留恋，然而，“绿阴幽草胜花时”的夏日却别有一番情致。“芳菲歇去何须恨，夏木阴阴也可人”。于是，我又怀念起家乡的夏天了。一年四季中，家乡的夏天格外生动美丽的，特别是初夏。

初夏时节，天地间的芳菲红紫已化土成尘，它们把枝头让给更赋盎然生机的绿。五月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是温和的，晴和的天空下，放眼远眺，大地一片翠绿。三四月间播种下的庄稼长势正好：行行排排的秧苗亭亭静植于水田间，根触大地，叶仰蓝天，整齐有序；田坂中的山芋也悄悄地从初绽时的卷尖模样舒展成了巴掌大小，小伞般撑立着。它们承接晶莹剔透的雨露，享受着和煦的暖风，把根紧紧地扎入厚实的大地。

二三月间飞在天上的纸鹞早被孩子们收了线，于是天空安静了许多。然而，孩子们却一刻也闲不住。他们最喜欢在五月的田野上撒野打闹，地毯般嫩绿的天然草地就是最好的战场。有些怕热的小孩会在日头灿烂的午后，悄悄地瞒过大人，三五成群脱光了衣服，跳下日渐丰满的河塘，扑通扑通地泅水嬉戏。而此时，大人们最为忙碌，忙着给农作物松土施肥，锄草除虫。他们知道，如果没有夏天的精心耕耘守候，就不会有秋天的丰厚收成，因为春天种下的仅仅只是希望。

乡村的夏天，最美的要算是傍晚时分。当太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朵，家乡的田野渐渐起风了。暮野四合时，日间繁忙喧嚣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。夜空浩淼，弯弯的月牙镶在深邃无垠的空中，迥远而清凉，给人以无限美好的遐思。如玉皎洁的月儿投下朦胧的清辉，凡间的一切物事也跟着虚幻缥缈起来。这朦胧的星空下，便是虫儿的世界了。萤火虫出来了，拖着长长飘忽不定的流光；蛙儿们出来了，呱呱呱呱地鼓噪着；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昆虫们也出来了，它们弹奏着各自的乐曲，诉说着各自的故事，鸣唱着它们的喜怒哀乐。没有源头的夜风把天上的繁星吹落在弯弯曲曲的河流中，河水随风飘荡，河里的星星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来。

在星星隐约没有月光的夜晚，田野上便没有风，闷热的空气中充斥着烦躁和不安。这时候，地底下的泥鳅，鳝鱼，洞穴中的河蟹会奋不顾身地钻出土层，爬出洞穴，到它们认为清凉的地方来吐纳换气。于是，旷野上便会亮起来星星点点的渔火。当盏盏游走的灯火渐走渐稀、直至完全消失的时候，夜又会恢复了原来的宁静，人们便在渐起渐浓的鼾声中，等待明日的曙光。

当再一次走进家乡原野的时候，我惊诧于家乡的变化了。往日的稻田建起了整整齐齐的果蔬大棚，空心菜茎粗叶嫩，西红柿青红相间。平坦的水泥路取代了泥泞的田埂，路边各种不知名的花卉沾露盛开，花香袭人。河塘里的荷叶舒展着，花骨朵儿含羞待放。弯弯曲曲的塘岸更是瓜果的长廊，浓密的藤蔓间挂满了五颜六色、形态各异的果实。

顺着淡淡花香的方向，有悠扬的乐曲传来，健身场上的她们跳起欢快的舞蹈。我想，人都是爱美的，在她们灵魂的深处，都有一块瑰丽的田园，孕育着美的种子，在清明的天底下，和着阳光雨露、清风明月，苏醒、发芽、开花。

小时候感觉家乡是贫困丑陋的，总想挣脱她的牵挂，到远方放飞梦想。但当我再一次置身于家乡的田野、重新审视这片生我养我的山山水水时，我猛然发现，家乡原来是这般的淳朴温润。家乡初夏的美才是世间最朴实、最恒远的美，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。